凡人百年,爱是秩序外的一瞬间

【春日序曲太中24H/7:00】活到夏天

上一棒:@莉茉森 

下一棒:@Azhee_ 

|21岁医生宰×16岁病人中(按照初遇年龄)

|《活到夏天》上约1w9+,下文走下一棒,祝各位食用愉快。

|最后,新年快乐。






01.

 

太宰治拎着塑料袋从宠物医院走出来时正值早高峰。

 

此起彼伏的车喇叭声和人潮汹涌的喧嚣就好像混搭的颜料,铺天盖地地声张,铺满了太宰治鸢色的眼底。横滨刚下过一场冬雨,颜色污浊的云朵堆满了并不清澈的天空。世界像个被灰色颜料完全涂抹的匣子,而他被锁在里面。

 

电卝话铃卝声便在这时敞亮地扯着音量嚎了起来。

 

铃卝声是早几年被大街上成群结队的中二少年奉为圭臬的摇滚,吱哇乱叫一通架子鼓打的毫无节奏,英文发音里带着一股浓厚的日式口音。每次有人来电,铃卝声的歌者都会操着不标准的英语锲而不舍地烦太宰治一通,直把他烦得顶着一脑门官司,黑着脸被迫接通电话。

 

虽然嫌弃得要命,但太宰治却从没想过去换个手机铃声。也正是因为他没有及时更换,以至于听到现在已经习惯。

 

他向来不喜欢什么事物成为他的习惯,因为难以割舍,会成为他的隐痛。

 

手机放在衬衫内袋里,贴着太宰治的腰侧,跟发癫一样地震。震一会儿停一会儿,存在感鲜明,令人无法忽视。

 

太宰治叹了口气,停下脚步。塑料袋晃晃荡荡,比他的动作还要慢了半拍,在他停下之后,才轻轻磕上他的小卝腿。袋子里的瓶瓶罐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太宰治姿卝势别扭地换了只手去提袋子,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摸出手卝机。

 

他垂下眼看了一眼。

 

来电号码十分陌生,并没有被太宰治存在通讯录里。

 

一般来说,太宰治向来是不会搭理陌生人的电话的,从来都是干脆利落地调了静音了事。可他刚刚万难才腾出一只手,若只是专门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调个静音,又好像有点亏。

 

曲子快要唱到高卝潮,混着几步外公路鸣笛的响声,像是再来几个十八线的电贝斯手就能直接在马路上开一个惹人嫌的街头演唱会。

 

算了。

 

还是接一下吧。

 

太宰治把购物袋轻轻往上提了提,单手扣住机身,稍微偏了偏头放在耳边。

 

他已经做好了被热情的推‖销或是早已被用到烂俗的诈‖骗套路轰炸耳膜的准备,甚至连手机都没贴近耳朵。

 

来电人并没有让太宰治等太久,轻轻地“喂?”了一声。

 

那声音轻柔得像风,对比起太宰治当下在的街道的喧嚣,细弱得难以捕捉。

 

--对面说话的是个女人。

 

 

“您好,这里是尾崎红叶。”

 

女人说话时尾音稍卷,温柔缱绻,嗓音沙哑地低了下去。

 

尾崎红叶?

 

太宰治的手指指节被挂在上头的塑料袋勒得生疼。

 

他抬起膝盖,顶着袋子下端把它往上送了送,再慢慢放下腿。塑料袋提手落在另一个指节,原本被紧勒的那块皮肤泛了红,隐隐还有些麻意。

 

“这里是太宰治。”太宰治回答她,说完还格外乖觉地叫了她一声:“久仰大名,红叶姐。”

 

太宰治是听森鸥外说过尾崎红叶的。

 

尾崎红叶曾经和森鸥外是校友,她大二的时候森鸥外留校读研,差了四届。两人是在校友会上结识的,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后来森鸥外踏出象牙塔后被调到横滨中卝央医院,在心内科混得风生水起,那时候尾崎红叶已经毕业,却没有像当初设想的那样留在大学读研,而是带着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卝弟移居青森,在那里的一家医院谋求一份工作。

 

这次来到横滨,不仅是因为工作调动,更是为了给自己的弟卝弟——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十六岁少年治病。而负责的主治医生便是森鸥外。

 

太宰治今年二十一岁,早已经自修完大四的课程。森鸥外索性带他提前去医院打打下手,给他勉强套了个实习医生的名号,光卝明正大地逃掉无聊简单的必修选修和麻烦得要死的社团。关于这一次的病人,森鸥外也跟他提过初步的治疗方案,太宰治算是参与了中原中也的治疗,四舍五入这个十六岁的小屁孩就是他的第一个病人。同理,尾崎红叶就是他面对的第一个病人家属。思及此处,太宰治的态度便更好了一些。

 

“这个号码是森先生给我的,我还害怕会打错。刚来横滨,真是人生地不熟,做什么都怕出错。”电话那头像是叹了口气。仔细听起,还能从她强打精神的语气中听出掩盖不住的倦怠和疲惫。

 

太宰治笑了一声,“哪里,就算红叶姐打错了,也应该是接到电卝话的人的荣幸才是。”

 

他说话时语气平静又真诚,不会显得恭维的虚伪多余。如果不是尾崎红叶知道他在森鸥外手底下当实习医生,光听话术倒像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笔者。年轻人不失分寸的甜言蜜语成功逗笑了尾崎红叶,但这笑声细微,很快散了。

 

“打这么一通电话,还是有事要麻烦太宰君的。本来打算今天下午去学校接我弟弟,帮他办卝理住院手续。可现在森医生临时调整了方案,要上午带他做检卝查。我现在在医院有事,暂时走不开。如果不麻烦的话……”尾崎红叶轻咳一声,“能不能请你将我弟卝弟中原中也从学校接到医院来?”

 

“森医生说——你以前也是那所学校的,应当认路。真是劳烦你了,太宰君。”

 

太宰治一边听,一边垂下眼,看了一下手里沉重的袋子。

 

“哎呀,完全不麻烦。”青年操着和表情不相符的热烈的语气回答她,“红叶姐也太客气了,其实您可以尽情吩咐我。毕竟为您这种女士服卝务是一件如此荣幸的事情啊。”

 

尾崎红叶连忙道谢,两人来回扯皮几句,算是把该尽的谢意聊尽了。

 

太宰治很有礼貌地等对面的女士先挂掉电话,才将手机放下,揣进兜里。

 

他叹了口气,心想本来想早点去喂猫的。

 

太宰治其实并不太关心一个跟他一点屁关系都没有的小毛孩有点什么事,自己的安排就突然被这样打断,不爽也没办法当着尾崎红叶的面说出来。

 

毕竟她初来乍到,而从医院到中学的一条路有些偏,那块儿不论白天黑夜都有些小混‖混出没,太宰治是知道的。一个女人在鱼‖龙‖混‖杂的陌生城市里穿行,的确有些危‖险。

 

太宰治再不乐意,也不能让一个女士涉‖险。

 

他回身折返回宠物医院,跨上极缓的台阶。

 

算了。他自我安慰道,权当遛狗。

 

-

 

中学距离这儿其实不远。

 

太宰治把手里拎着的一大袋宠物用卝品寄存在宠物医院,便拢着风衣往学校的方向去。

 

横滨城区的繁荣与败落往往只有一墙之隔,比如外表光鲜亮丽的横滨中学,隔壁就是七弯八绕废弃的巷口,是不务正业的学卝生磕牙打屁的最佳地处。太宰治十六岁时候森鸥外把他从青森接到横滨来念书,那时候他可对这一片儿的各路走向了如指掌。

 

太宰治本就不是个太守规矩的好学卝生,再加上同班的两个好朋友也不属于循规蹈矩的那一挂,三个人通常一起逃学,害怕被逮,就偷偷躲在各个墙根和巡逻的保安捉迷藏,从无趣的高中生活中遍寻一些角度清奇的小刺‖激。

 

只是他已经太久没来过,难免会记错路。拐了好几条弯路,这才越过破落又被堆砌极高的砖墙远远地看见了不算高的教学楼。

 

这一打眼望去,太宰治便知道自己算是走对了。

 

他正站在岔路口,左右看了看,漫不经心地挑了个岔路拐进去。

 

他走得略快,从狭窄的墙缝之间闪过时不小心在那坚卝硬的石砖上磕了一下。

 

“嘶……”

 

半边身卝子不算轻地撞上歪歪扭扭的砖墙,太宰治猛地一缩胳膊,龇牙咧嘴地呼了声痛。

 

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去,想看看有没有人窥见自己刚刚的小尴尬。

 

这一眼看去,太宰治便怔住了。

 

就是打死他他也没想到,在学校规章制卝度愈发严格,对这片逃学卝生的净土严加看卝管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人敢打架。

 

还被他撞了个正着。

 

-

 

被打的是个战战兢兢的小胖子,可怜巴巴地被人按在墙上,因为惊惧而不住地发卝抖,脸上肥肉颤得像是个安了马达的机器,动得极有频率。

 

而按着小胖子的是个身形清瘦的少年,身上搭着茶色的外套,随意地敞开,露卝出里面土里土气的连帽卫衣。他嫌碎头发遮眼睛,随便吹了吹自己额前的一缕。天气那么冷,看上去却一点儿也不臃肿,看样子是只单穿了一条校服裤。

 

这种传统打扮像是横滨高中生们的冬季穿搭风尚。

 

太宰治的目光渐渐下移。他盯着少年的腿看了半天,思索着他到底有没有收裤脚。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妥,抬了头就对上了少年好看的蓝眼睛。

 

快要到中午,天恰恰放晴。云间阳光恰好坠落,擦过少年的下颚线,像是一条流动的光带,沿柔卝软凌卝乱的发尾滑卝下,顺着修卝长白卝皙的脖颈淌进校服衣领。

 

他略长的头发是少见的赭色,不像染的,有种纯天然的柔卝软。侧脸轮廓漂亮而凌厉,皮肤白得有些病态,可以看见额角的青筋。干净精致的五官与他的气场相矛盾,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却又意外地勾人。

 

少年看向太宰治的这一眼算不上友好,周卝身散发出的气场微妙,眼神里明晃晃地嵌着嵌着“没事就滚”四个字。

 

但他的眼睛是很清澈的,是明亮干净的海浅滩蓝,本应是平和温柔的色彩,却因眼底一抹狠意而染上八卝九分戾气颜色。

 

太宰治偷偷地在心底吹了声口哨。

 

是个嚣张明艳的小卝美卝人。

 

太宰治在心里流里流气地感慨完了,却也没有对这十六岁左右的小孩生出什么绮念,很快收敛了心思。他对小朋友纯属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单看着就觉得麻烦,何况他是一个及其讨厌麻烦的人。

 

他风度翩翩地对少年一点头,温和地道了一声“打扰了。”

 

看上去倒还有点人模狗样的优雅。

 

少年面露些许惊讶之色,似乎没想到太宰治的反应如此清新脱俗。但他并未注视太宰治太久,甚至都没有回话,便又看回了那个小胖子。

 

太宰治知道对方已经默认自己退下了,掉头要走。

 

转身前听到少年哑着声说了一句话,声音很低。但太宰治还是听清了——

 

“再敢肖‖想我姐姐,你和你周围那几个,都别想完。”

 

他并没有刻意用恶狠狠的语气威胁,那股子狠劲儿是自然而然地融在话里的。

 

一看就是当久了校‖霸的中二学卝生。

 

小胖子腿都吓软了,不住地打哆嗦,看上去很可怜,但太宰治并没有出手。

 

他不喜欢见义勇为,更何况被揍的那个不那么赏心悦目,横竖也够不上英雄救美。

 

置身事外的太宰治转过身正要换道,下一刻,那小胖子抖抖索索的威胁叫停了他的脚步。

 

“中原中也,你完了。你打人!你要被退学的!”

 

太宰治脚步硬生生地一顿。

 

 

中原中也。

 

太宰治将这个刚刚才从女人口卝中天来的只知道音节姓氏名讳在唇齿间来回打磨许久,舌卝尖卷起又放下。

 

十六岁,赭发,蓝眼,名叫中原中也的少年。

 

他带着一脸假笑,又转了回去。

 

看向少年之前,他的手指在兜里未锁屏的手卝机屏幕上轻轻一滑,拨通了刚刚打给他的、尾崎红叶的电卝话号码。

 

他再一次看向那个凌厉好看的少年,这次是认认真真地打量。

 

中原中也察觉到了太宰治再度投来的视线。这次他头也不回,提手就是一拳,把小胖子锤晕了。

 

“靠。”

 

他冷漠地看着翻了个白眼就倒下去了的对手,也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尽量忽视了装死的小胖子颤卝动的眼皮,转身想走。

 

然后他就被男人温柔含笑的声音叫住。

 

“好厉害啊,小朋友。”太宰治笑道,“一下就把人打晕了。你下手有分寸么?”

 

中原中也斜了他一眼。

 

“关你屁事。”

 

声线低哑,尾音却放平,有些懒散的娇。

 

这时候他倒不像刚才那样满是戾气,似乎只是单纯地觉得不耐烦。

 

没有眼色的大人。

 

他心想。

 

没眼色的大人还要很没眼色地烦他,快走几步赶上他,脚步遂又变得不急不缓,一如他的语速:“你叫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只以为他要向学校告卝状,语气愈发恶劣:“是我。”

 

太宰治听了回答,弯了漂亮的眉眼。

 

他好整以暇地停住脚步,靠着后面贴满小广告和涂鸦的墙,薅下来一张发现还是带颜色的小广告,叠了个纸飞机,往对面垃卝圾桶里一丢,算是投了个漂亮的三分。

 

中原中也的视线下意识跟着那晃晃荡荡的纸飞机落进垃卝圾桶,又收了回来,转而投向落后他几步的太宰治。太宰治还是没动。他对着他笑着,嘴唇张合--

 

“是你有‖病?”

 

中原中也:“?”

 

“你才有‖病。”

 

被火卝药桶一样的男孩子脆生地怼了一句,太宰却治一点也没着恼。

 

他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掏出手卝机,将已经显示通话两分钟的通话页面对着中原中也晃了晃--

 

然后按下了免提。

 

中原中也不明就里,只觉得这个长相貌美的高挑男人脑子里指定沾点儿。还没等他再呛上一句,对方手卝机里传出的一道冷冰冰的女声,便把他的话堵回了嗓子眼。

 

“中也。”尾崎红叶的尾音微妙上扬,“你逃课打‖架?”

 

 

逃课打‖架被抓包的中也蔫哒哒地被带着一脸温柔的假笑的太宰治领上了出租车。

 

太宰治无视了他明显的抗拒,揽着他的肩膀上了车。看上去瘦瘦高高的男人的力气出奇地大,手指扣住中原中也削薄的肩,力道中带着几分不容挣脱的意味。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中原中也被他钳住的时候这么想着。

 

他容易发呆,不过就是在脑子里琢磨了一下这个自称太宰治的美貌男人,一眨眼,出租车已经拐了好几个弯,快要到医院门口了。

 

中原中也回神时自己的脸正对着窗外。这时出租车已经绕过了医院外围的一圈枯萎的花枝,而他刚好能越过凋敝的花丛看见路尽头等待着的尾崎红叶。

 

女人裹卝着轻薄的风衣,玫瑰红色的头发被挽成髻,松松地盘着,眉眼是那么明丽动人。

 

太宰治的小臂搭着他那头的车窗。他和中原中也都坐在后排,自然能越过中原中也的肩看到他所对窗外的风景,包括那个美艳得像一幅画的女人。从她鲜明的发色,再加上一旁小声嘟囔着“她怎么穿这么薄的衣服”的不满的少年的反应,已经基本推断出了女人的身份。

 

这是太宰治第一次见尾崎红叶,未免有些好奇。他沉吟了片刻,问道:“你们家里,去染发都是组团去的么。”

 

“发色不错,就是你的衣品挺差的。”太宰治道,“你校服还没订吧。”

 

“没有染头发。”

 

中原中也蓦地收了絮叨,惜字如金地回答太宰治的前半句话。

 

他平常不是什么沉默寡言的人,只是一向看不惯太宰治这种假人——哪里都假。那么俊秀清朗的一个青年,笑容却像是画上去的,就连随口的寒暄都有些假意的热情,而和他交谈的人却意外地吃这一套,被他哄得团团转。这从方才那个出租车司机和太宰治先前的交谈中就能看出。

 

可是姐姐叮嘱他,别人不含恶意的问题一定要礼貌地回答,不然他一句都不会和这个坑了自己一把的男人多说。

 

而现在,这个男人提到了他姐姐。

 

如果他像那个自己连名字都没记住就打了一顿的同学那样,用猥琐的语气说出类似“真是个漂亮的女人”的话来,他一定会……

 

“啊。”太宰治平静地说,“红叶姐真是个漂亮的女人呢。”

 

精……精准踩雷了!

 

中原中也精神一振。他“唰”地扭头看向太宰治,还没说话,那个男人空空的视线便落在他身上,然后对上自己的眼睛。

 

太宰治漂亮的鸢色瞳孔里都是面前嚣张的男孩子。他看着他,用很专注的眼神。

 

中原中也盘桓在口边的一声威胁突然说不出口了。

 

他看着那双温柔的眼睛,莫名其妙地词穷。

 

就好像——中原中也心想,就好像我填满了他的全部视线一样。

 

 

中原中也被拎下车时还在琢磨太宰治的眼神,瞪着眼睛发呆。尾崎红叶一看就知道他正神游,也不打扰他原地入定,平和地对太宰治颔首, “麻烦你了,太宰君。”

 

“客气了,红叶姐。”太宰治似笑非笑,“中也是个很有个性的小孩哟,跟我很合拍。”

 

他的本意是想臊臊旁边立定的中原中也,谁知他还在发呆,压根没听见,却阴差阳错地打开了尾崎红叶的话头。她惊喜地笑着说:“那太好了,未来两个月我都要去外地出差,正担心中也会孤单。森医生说可以请你陪伴中也,我还有点怕你们合不来。既然太宰君这么说了,想必会和中也和平友好地相处两个月,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太宰治没说话,看着女人盈卝满期望的眼瞳,笑容不动声色地僵在脸上。

 

中原中也回过神来的时候,太宰治已经走了。

 

尾崎红叶揽着他的肩带着他往前行。他的个子还是矮些,这么看过去,正好能窥见姐姐的侧脸。

 

她好像并没有闲心去提他打架的事情,看上去心神不宁--具体表现在太宰治一离开就隐去的脸上故作轻卝松的客套笑意上。

 

他看了尾崎红叶好一会儿,只以为是因为自己打架才让她如此发愁。如此想定了,才赧赧叫她说自己不是故意打架的。

 

话还没说完,尾崎红叶已经探手撩卝开了垂落了塑料卷帘的门。

 

中原中也还未说完,一阵独属于医院的刺鼻味道瞬间充盈鼻尖--他在猝不及防之下,和嘈杂声撞了个满怀。

 

大厅不似病房区安静,里面挤满了人。不同口音的日语纷纷杂杂,交卝缠在一起,听上去繁复而凌卝乱。周遭的墙被粉刷得雪白,看上去是刚经过一次小装修,刺鼻的油漆味道和消毒水的气味糅合在一起,像不可躲避的海啸席卷中原中也的感官。

 

中原中也的病是先天性的,需要长久住院治疗。只是他的情况不错,也就没住院。虽然这样,但他也算是医院的常客,按理说早该习惯消毒水味。可过了这么多年,他总是不习惯。

 

横滨的中心医院和青森不太一样,这边医卝疗条件比较好,来来往往的都是各地而来的病人,相较于青森的医院来说,这边更多了些死‖气。中原中也对情绪敏卝感,很讨厌这种被垂‖死‖的悲哀和痛‖苦笼罩的地界。他低下头,尽量忽视了行路匆匆的医生和周围排队挂号的人,紧跟着尾崎红叶坐着电梯上楼。

 

森鸥外的诊室在四楼,心内科。

 

尾崎红叶轻手轻脚地带着他左拐右转。医院设计方方正正,拐成齐整的矩形,像个不近人情的环。一环套着一环,越高的楼层往下看越能看到最下面的圈变成一个点,点里熙熙攘攘,挤满了人。

 

诊室则在走廊右侧,正对着一列列冰冷的铁椅。尾崎红叶快步走到门前,曲起手指敲了敲门板。

 

“请进。”

 

得到回应之后,尾崎红叶才握住门把手,轻悄地推开了门。

 

她走在前面,后面紧跟着满脸不情愿的中原中也。

 

“我把他带来了,森医生。“中也,这是森医生。”

 

中原中也抬眼看向办公桌后的医生。

 

医生看上去四十多岁,眼角纹路蜿蜒,眉目却俊秀好看,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看上去温无害。胸前挂着名牌,是正肃的印刷体:“森 鸥外”三个字。

 

他连说话的声音也恬淡平和,听上去总给人些许安抚的感觉。

 

“中也君先坐吧。最近医院太忙了,还得有好一会儿才能腾出机器给你做检卝查。我和红叶先说会儿话,你要是愿意听,就跟着听听,好么。”

 

中原中也没有回答他,视线也没有明显挪开,只是轻飘飘地落向他身后的墙上挂着的钟。

 

森鸥外并未在意他的沉默,转而对尾崎红叶轻声细语。他们的声音都放得轻平,对话在中原中也的渐渐模糊了,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中原中也开始发呆。他盯着那个大大的钟,眼睛眨动的频率很慢很慢。他一合上眼--即使只是短暂的一秒,表盘上的指针就会让他想到结成环的走廊,扭曲着将困在中间的人们锁紧,要勒的人要喘不过气来。

 

他撇开视线,消毒水的味道钻进他的身卝体,血管被针扎似的刺痛。于是下一句话也就顺理成章地脱口。

 

“我想去楼下的花园转转。”

 

这一句话将两个大人的注意力成功地拉了回来。

 

尾崎红叶有些不赞许地锁紧秀气的眉,森鸥外却快她一步开口。男人语气淡淡,却不乏关怀,听上去有种客套虚伪的关切。

 

 

“认得路么?”

 

中原中也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尾崎红叶倒也不怕这么大一个孩子会走丢,只怕中原中也会出意外。检卝查过中原中也随身的药瓶里有足量的速效急‖救药之后才勉强放心,挥手放行。

 

中原中也和尾崎红叶保证过一个小时后一定及时回来做检卝查之后,才成功地走出医院大楼。

 

他走的是直通花园的侧边小门,森鸥外给他指的小路,很好找。

 

中原中也抬手掀开塑料卷帘。一瞬间的工夫,外界不算清新的空气便扑面而来。各种各样纷杂的气味混在一起,却恰恰冲散了消毒水的味道。

 

两相对比起来,也不知道哪一种更糟。

 

现在是十一月份,初冬时节,花园里并没有什么生机勃勃的花枝锦簇,一大堆残枝枯叶被扫到一起堆在路旁。中原中也并没有在意那隆得高高的树叶堆,他将兜里的手套掏出来带好,抬足沿着小路往里走。

 

他正要路过那片枯叶堆,突然听见一声猫叫。

 

“喵……”

 

那声音真的不大,听上去细微声弱,有种惹人的可怜。似乎隔着几层传出来的,带着些许沙沙的闷沉。

 

中原中也脚步一顿。

 

他还没转头,只听“唰”的一声--那堆枯叶已经被潜伏卝在底下的小兽“呼啦”一下推开,朝着一小块范围的四面八方飞去,欢快地落满了中原中也的鞋面。

 

中原中也下意识想抖掉鞋上的叶子。可他刚抬脚就僵住了,保持了一个诡异的“金鸡独卝立”的姿卝势。

 

因为一只小小的、圆卝滚滚的猫正在他抬起的脚底下,依恋地蹭他另一条裤腿,叫卝声轻微。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脚边的一小团,整个人僵硬成了一个棒槌。

 

哪……哪里来的猫……?

 

中原中也死盯着那只小猫,慢慢地将他的脚放下,落在小猫屁卝股后面。

 

酷哥在原地矜持了半秒,就毫不犹豫地蹲下卝身去--

 

用两只手指,轻轻摸了摸猫的小脑袋。

 

猫看上去不是家养的娇贵品种,可也不怕生,应该是有人养着的。它不是刚断奶的小猫,只是因为体型小,看上去格外引人怜惜。皮毛是白的,还有褐色的斑点星星点点地落在上面,像是中原中也小学时那个邻家妹妹一样的前桌的雀斑,俏皮可爱。

 

中原中也凑近了看它,发现猫的眼角鲜红,正从中流卝出淡色的脓。

 

中原中也手上的动作一顿,可也仅仅是一会儿便继续摸猫,动作却越发轻慢温柔,生怕碰疼它。他有些犹豫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夹克,见上面沾了些未拍掉的尘土,随便抹了两下。

 

“我可以抱抱你么?”

 

 

 

中原中也很少能接卝触到毛卝茸卝茸的小动物,看到以前邻居家养的小狗小猫隔着窗户总想去摸一摸抱一抱,好不容易可以出一次门,每次去接近小动物却总是被尾崎红叶拉开。哄小孩子的说辞无非就是你身卝体弱,等长大了就可以随便养小动物了。

 

 

 

中原中也想到这里觉得可笑,他觉得自己是病了,无关与生俱来的病痛,而是病在被卝拘束紧了的心里。他的灵魂锁在脆弱的躯壳里没有自卝由,久了看见天空的鸟,也都生出几分羡慕来。

 

他应该是在风里的吧,撕卝破曲折夕阳的格挡,不畏惧黑夜的冷,只是热烈的烧着。死亡无所惧怕,他怕的是他不自卝由。可偏偏世事让他不自卝由,而他又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于是在枷锁里委曲求全。

 

思绪万千自不可说,而他回神确是因为蹭着他的裤脚像是在撒娇的猫。

 

没有回答就是默认给抱,中原中也这么想。

 

于是他笨拙又轻慢地将猫捞起来。

 

猫片刻的亲近不能代卝表中原中也能够主动亲近这种多疑敏卝感的小生物--这表现在猫咪竖卝直的微微摇动的尾巴霎时僵硬,以及本能地想要挣脱的动作。它的确成功了,因为中原中也并没有下劲禁卝锢它。

 

中原中也还没有反应过来,猫就溜下去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扭头去找,还没偏过脸,就先听见了在耳边响起的瓶罐碰撞和塑料摩擦的声音。

 

中原中也一愣,转头看向身边。

 

是一截裹在宽松的黑色休闲裤里的纤细小卝腿。

 

还没等中原中也抬眼,那人就蹲了下来,将手中塑料袋放在身边。他顺当地捞起逃跑的猫,手法娴熟地托起它,另一只手松松地攥着它的爪子,扭头对向中原中也,脸上笑意温和。

 

那张俊美的脸庞上有两片轻薄的唇,唇形好看。这张嘴的主人在不久前还向尾崎红叶告小状,用懒散的声线拖长了调卝戏中原中也有病。而现在,他对他说--

 

“想抱抱它么。”

 

 

 

 

太宰治把他烧包的大衣换成了朴实的黑色羽绒服,看上去蓬松柔卝软。

 

中原中也没好意思承认,梗着脖子反卝对。

 

“我只是看见它突然冒出来,吓了一跳而已,没有特别想抱。”

 

太宰治看着他蓝色的眼睛,又看了看少年发红的耳卝垂,琢磨了一下这抹红意的意义。他没有拆穿他,把猫举了举:“所以你要抱抱它吗?”

 

中原中也扭卝捏了一会儿,才闷闷地回答。

 

“切。”

 

好像在说,我才不稀罕。

 

可他的动作和语言严重不匹配--少年伸开了胳膊把猫环了过来,脸上不屑的表情和直达眼底的期待对比起来无比好笑,傲娇又可爱。

 

太宰治被他的口是心非逗乐了。

 

小男孩喜欢软萌的小动物却硬是撑着酷哥人设的模样实在令他莞尔。可他却没有说出什么嘲笑的话来,而是干脆地把猫交给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小心翼翼地把它拢在胸口。

 

“这是你的猫?”

 

“嗯哼?”太宰治发出疑问的音节,“才不是,我只是一个好心的投喂者。它是流浪猫,两年卝前就在这里扎根了,比我来的时间都要长。啊果然,我真的是太善良了。”

 

中原中也对于他的自作多卝情不屑一顾,对着地上的大塑料袋扬了扬下巴。

 

“里面是什么?”

 

“……”

 

“是药。它有眼病,每天都要涂一遍。”

 

中原中也抬眼看他,纤长的睫毛一撩,然后太宰治看见他淡色嘴唇挑卝起微笑。好像再说:这么认真的对待,还有什么好否认的,这就是你的猫啊。

 

太宰治能读出他的潜台词,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他方才还嘲笑人家奇奇怪怪的心理,转念一想,自己这副不想被旁人误以为太善良的欲卝盖卝弥卝彰也正经不到哪去。

 

少年纤细的手指梳着猫的毛,太宰治注意到他指尖泛出的淡淡青白。

 

他心头不禁一紧。

 

他的老卝师和监护人是心内科医生,太宰治从十四岁被森鸥外领走后就没少见过心脏卝病患者,自然知道这不健康的、甚至快要点上嘴唇的颜色意味着什么。

 

太宰治见过多少重症病人,却从没有一个像中原中也这样,自卝由得没心没肺,似乎不受与生俱来的病痛的束缚。

 

那么明艳快活的少年,天生该在阳光下恣卝意奔跑。

 

太宰治静静地看着面前人搂着猫时脸上无意流露出的笑,那么乖的样子,一下洗净了所有的乖张和戾气,干净又年轻。蓝眼睛一弯,整个世界都被他拢在眸中璀璨。

 

太宰治突兀地开口。

 

“中也。”

 

“嗯?”

 

“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呢。”

 

中原中也挑挑眉,反问道。

 

“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太宰治垂下眼,盯着褐色的地面。过了一会儿,才抬起眼和中原中也对视。

 

“暮气沉沉的样子,对生活不抱希望,有种形销骨立的厌世的漂亮。”

 

“咦?为什么?我才十六岁,哪里会暮气沉沉的。”

 

太宰治定睛看他,嫣红的嘴唇张合,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

 

“中也不是要死掉了吗,怎么还那么快乐呢。”

 

啊?

 

中原中也的脑内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他现在张口结舌,表情渐渐改变的样子看上去很滑稽,只是单纯地被这句话击懵,整个人都呆掉了。

 

太宰治仔细打量着他,力求不放过少年一丝一毫的情感变化。

 

少年人不会藏,把心情想法明晃晃地写在脸上,昭示着最干净的诚实。太宰治并没有从那双明透的眼睛里窥见被捅破伪装的恐惧和恼卝羞卝成卝怒,而是茫然。

 

所以他刚刚并非假装快乐。

 

可他为什么会快乐呢?

 

男人的问题残卝忍又尖锐,但他的确问出了心中最真切的不解。

 

“中也的心脏卝病是先天性的,情况很严重,随时都有可能死掉。这样的你,并没有怨天尤人,还能从死亡的阴影笼罩中抽卝出生机,在我看来,这真是一件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为什么就不能开开心心的?你的想法很奇怪诶。”

 

“可是我觉得这样很奇怪,请告诉我缘由,拜托。”

 

那么认真的请求。

 

中原中也的嘴唇张了又合,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又闭上了。兴许是畏冷,又或是因为家长要求的缘故,他拉上了外套的拉链,衣物贴着身体,更显得身形轻薄,清瘦得像是一张精美的贴画。

 

这个少年有着比任何一个十七岁男孩都差劲的身卝体,却有着每一个正当青春的少年的鲜活。

 

这个季节的风薄凉却热烈,卷起落叶,吹动了中原中也略长的赭发和他白卝皙脖颈上绕着的棕色格子围巾,流苏长长地飘起来,像一面鲜明旗帜。

 

太宰治等了一会儿,那阵突如其来的情绪才缓和下来。仔细一想,才觉得自己的问题过分尖锐冒犯,八成得不到答案了。可他并不觉得抱歉,只是有些失落地收回目光,轻声说:“是我唐突……”

 

“因为想要活下去。”

 

中原中也打断了他的话。

 

太宰治轻轻出了一口气,毫不意外地想:果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过早地给自己判定死刑的话,不是在放弃自己么。”中原中也慢慢地说,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甚至连爱不释手的猫也放下来,空闲出来的手毫无意义地在空中比划,好像这样就能缓解他的无措一样。

 

“我想活到夏天,等我好了,我就去看海。”

 

看海吗?

 

仅仅是这么简单的愿望?

 

太宰治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对中原中也道歉:“对不起。只是你不感到生气吗?我还以为你不会回答,而是在反应过来之后直接给我一拳。”

 

他的过分坦诚反倒让中原中也无从发作,他也并没有借题发挥的意思,只是干脆地回答他的问题。“生气啊。”

 

他清透的眼睛盯住太宰治,嘴角一勾。

 

“不过,还没有到愤怒的程度,只是感觉被冒犯到。如果没有这只猫的话,你就危险咯。”中原中也威胁般地挥了挥拳头,认真地说:“我打人很疼的。”

 

“虽然你的问题很奇怪,但是你对脆弱的生命有种温柔和怜悯。该怎么说呢……?”

 

中原中也苦于表达不出确切意思,蹙眉琢磨了半天,才勉强找到了好一些的表达方式--他伸手探向太宰治。

 

太宰治尚未反应过来时,少年白皙的手掌已经贴上他的胸口。

 

中原中也隔着衣物、血肉、骨骼,触到了他藏匿的无措的真心。

 

“我能感受到,你从心里就比普通人更尊重生命。”少年慢慢地说。他垂下眼睫,偏头看向一旁安安静静地咬着尾巴的小猫,绷着的脸色顿时松了。

 

年轻的男孩子从心底流卝出的笑容温柔爽朗。

 

 

“……所以,我没有生气。”

 

后来过了很久很久,太宰治总会想起中原中也的笑。想起与他相隔这么近的中原中也的赤忱、明亮、热烈。好像什么都摧不弯他的傲,光对他都格外眷顾。

 

追溯太宰治最初的心动之源是件务必困难的事。中原中也是他的先河,是他在数年心理疾病经历中唯一一次小心翼翼地建立起和世界纽带的尝试。

 

往后的太宰治,再没有二十一岁的太宰治那么勇敢。

 

他的中原中也有最明亮的双眸,最漂亮的笑容。看人的时候,眼底有光。

 

太宰治是钢筋水泥中熄灭的北极星,被他眼底的明火侥幸照亮。 只是借来的光,终究还是无法支撑天光大亮。

 

像根是烂的,花怎么也活不长。

 

02.

 

人和人之间熟悉起来的契机来得巧而急,就像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可若要让太宰治仔细说说他时怎样慢慢习惯中原中也的,他也扯不出个四五六来。

 

太宰治只是知道,自己某天起床时无意识地一瞟床边挂着的日历时才恍然惊觉已经是次年三月。

 

他盯着日历上被勾掉的一个个日期,慢慢定在最新的一栏不动了 。


今天不用早起去接中也。

 

太宰治在家里赖到了五六点钟,才慢吞吞地拎着车钥匙出了门。

 

横滨下午的交通算不上特别拥堵--这还是要感谢让上班狗们痛恨至死的朝九晚五制。

 

太宰治把车窗打开让风对流起来。

 

三月份的天气开始逐渐回暖,但依旧难消春寒。

 

太宰治带着耳卝机,一只戴着,另一只套在耳廓上因为某人说怕他开车听不到别人的喇叭声,强卝制性地命令他摘掉耳机开车,美名其曰“防止车毁人亡,一车两命”。

 

没有叽叽喳喳的中也的时候,太宰治会不听话地戴上耳卝机,但他还是听进去些许了的,只戴了一只。


车挂件跟着汽车颠簸的频率欢快地摇--那是张日本的微缩地图,封在精巧的玻璃片里晃啊晃。

 

太宰治倚在车靠背上,手松松地搭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的交通灯,余光却瞄着那晃荡的小地图。

 

他突然想起之前中原中也给他指着地理图册上北海道的位置,他说还有快一个月,北海道的樱花就要开了。

 

那里要比横滨冷的多,花却比那些公园里培育的要好看。

 

太宰治还清晰地记得他漂亮的、指尖青白的手指顺着地图上洋流的标注往西滑,滑卝到日本国界的最边缘,然后一个飞跃跳到欧洲。中原中也说想看看巴黎圣母院这么浪漫的大教卝堂,书里写 的很漂亮,蓝色的穹顶,周围的金碧辉煌。他还想看看浪漫起源的法国花园里面是否有着成片盛开的百合花,看看那里是不是也有在狂人节夜晚的篝火旁带着“小羊佳利”跳舞的吉普赛女卝郎。

 

“其实那些都没关系,我想活到夏天,最后想去看看海。”

 

“干嘛要看海。”

 

“我乐意”

 

太宰治当时说不出是什么心情,看着他的手臂上满是针扎淤青,仔细看上去好像还有些浮肿。新来的护士小姐不会扎针,好几次都没找准血管。可这时候中原中也的暴脾气却间歇性消失,连太宰治都不太爽卝快了,他却还是一声不吭。太宰治问中原中也平常能跟他打起来这时候怎么不发火了,中也只是对着他翻了个朝天的白眼,不耐地回答他,你没看见人家都快哭了吗,我再多说有什么用。

 

太宰治这么漫无边际地想着中原中也对他说过的话。

 

天气预报说下最近几天天气晴朗,但太宰治总不相信,于是他带了两把伞未雨绸缪,和猫一起放在后排。

 

事实证明,太宰治是对的。

 

他前脚刚踩下刹车,后脚就下起了雨--春天的雨丝细密挠人,起初像小小的针,渐渐地变得瓢泼。

 

太宰治看到中原中也从灰色的人群里冲出来,他实在是显眼,校服卝从来不规规矩矩拉好,一定要露卝出里头配色奇异的卫衣和一大截白皙细腻的脖颈。在一群向着校门蜂拥而去的学生之中,逆流而行的中原中也便是荡开人流的唯一异常。

 

都是同样年纪的青春洋溢的人,中原中也却好像在人生的第十七年就和他们背道而行了。

 

少年却浑然不觉,自动屏蔽了周围人因自己逆卝行而嘣出的咒骂,顶着书包灵巧机动地从夹缝中钻进钻出,一直冲到车门口,用卝力拉开车门。

 

雨水从敞开的后排车门口掉进来,伴着一阵春寒冷风,冻得太宰治后脖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在中原中也和及时避开的猫一样眼疾手快,坐在森鸥外精心护养的皮革座位上,伴着收腿的动作,将车门“啪”地甩上了,一看就是经常上课打铃了才进教室练出来的漂移。

 

太宰治拉开肘旁抽屉,抽卝出一条雪白的毛巾,看也不看就往后一甩,正好丢在中原中也头上。

 

中原中也猛地被柔卝软的毛巾铺头盖脸地袭了一击,下意识抬手薅住了布料边缘。

 

“你他卝 妈,我…”

 

中原中也f开头的骂妈问候还没出来就被太宰治从后视镜瞟过来目光堵了回去,太宰治吓唬他,以后在说脏话就要告诉尾崎红叶。

 

中原中也撇撇嘴,手指松松地搭在上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扣紧,渐渐加了力道,开始吸头发上的雨水。

 

太宰治看向后视镜,看到少年低垂着的好看的眼,和下撇着的轻薄的唇。

 

中原中也还是住进了他避之不及的医院,在此之前他刚考完学校的月检测。

 

虽说已经领了请假条,但休学手续的办卝理还需要些时间。中原中也在学校呆了大半年,留下的东西也不少,不能一次性全都带走,太宰治只好不情不愿地帮他收拾东西。

 

在此之前,他还得先把这小屁孩送回医院。

 

太宰治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瞟着后视镜里的中原中也。少年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揉卝捏着小猫的后脖颈,视线却落在车窗外。

 

太宰治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觉得挺好玩儿,通卝过后视镜时不时地看他。

 

中原中也无意间抬头,和太宰治的视线交汇。

 

“……看路,我今天不想给你纠错。”

 

“中也,一纠到底,麻烦你再看看我吧。”

 

闻言,中原中也还真挪了挪屁卝股,身卝子往前一倾,仔细打量太宰治,很快就发现不对,哑着声命令, “耳机,摘掉。”

 

“我在开车诶,怎么摘掉。”

 

中原中也不耐烦地伸手抓男人凌卝乱的头发,但不敢用卝力,害怕让自己的专用司机分心。他怒道:“我都跟你说了好几遍了,开车时候不要带耳卝机,容易车毁人亡。”

 

“中也絮絮叨叨的模样很像老妈子哦。”

 

老妈子中也翻了个白眼。

 

车缓缓随着车流停住,路前的交通灯一闪,跳到了灼目的红。

 

SUV跟着车流的凝滞而缓缓停住。太宰治抬手把白色的耳卝机线从耳廓上摘下来,半带撒娇地抱怨:“我以为中也会帮我摘掉耳机。”

 

“你没有手吗。”

 

“有。”太宰治恬不知耻,“可是在韩剧里,男女主之间的感情基础都是在这些微末的足以让人悸动的小动作中积累的耶。”

 

中原中也十分无语,因为骂太宰治的缘故声音抬高,看上去多了些许抬高,耷卝拉下去的凌厉的眼尾也因此上扬。

 

“少看点肥皂剧,留点余地让你的脑子充分生长。”

 

太宰治笑着别开眼。

 

“听你的啦,中也哥哥。”

 

中也哥哥被他恶心得说不出话来,半天都没出声。

 

太宰治也不急,知道他心里压着事儿,因此不逼他讲话,只是安静地开他的车。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后面那人低低地叫他。

 

“太宰,横滨什么时候开花啊。”

 

“马上。”

 

“马上是什么意思?”

 

太宰治单手扶着方向盘,看上去漫不经心。

 

“横滨的花开不会太晚,已经是三月了,花骨朵长出来之后,离花开就不远了。”

 

中原中也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慢慢一扇,盖住了眼底弥漫的水汽。

 

“可是,我想看夏天的花。”

 

“听说喜欢夏花的人会在夏天死去,是真的吗。”

 

太宰治对那后半句话置若罔闻,避而不谈。

 

“夏天的花要等很久才开。不过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我要看长在海边的花,那种长在海边的花丛。”

 

“啊,那可不太好办,租下海边的场子来种花可不便宜啊,我至少得交齐八十三年的费用,也不知道森先生给不给报销呢。”

 

他们再次被堵在红绿灯处。 太宰治抽空回头,对中原中也笑了一下。

 

男人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毕竟中也之前说过,要活到夏天都要去看海,现在还要去看海边的夏花。如果交不起至少八十三年的费用的话,中也会露卝出那种脆弱的让人看上去觉得反差滑稽的表情,让我很头痛啊。”

 

“为什么至少是八十三年?”

 

“因为中也快要十七岁了。按照中也活一百岁来算的话,所以至少还要活八十三年。”

 

“中也。”他偏头看向后视镜,和后座的中原中也对上视线,清楚地看清少年眼底藏匿不住的情感。

 

“你怕不怕。”

 

“怕什么。”

 

“死亡。”

 

中也扭脸对上他的目光,眼里的海没那澎湃,可又依旧燃着烧着,一直没停。

 

“怕,怕死掉。谁都怕死掉。”

 

太宰治敲了敲方向盘,看前面二百米方也一样堵得像狗的车流,指骨落在方向盘壳上发出的响声。外面的雨落着,一直没停。

 

太宰治只是笑了笑,活着死着对他来说个根本没什么区别,他被迫来到这个对于别人来说漂亮的过分的世界。闭上眼,他想也从来没有人问他到底愿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上。

 

“你也一样。”

 

“……”

 

中原中也把空调毯往上拽了拽,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看起笑着来也没有平日了里那么的张扬嚣张。

 

他休了学,相当于给自己判了刑,从生理上和心理上皆是。

 

“去他卝妈卝的活着死着。”

 

太宰治被他活死去他卝妈卝的态度逗的想笑,笑着又觉得不好笑。他在医院干久了,看到过许多躯体一个个在他身边或者不远处冷掉,从开始的细微的挣扎,在他看来就像是一条搁浅的鱼,拼了命的抓着,到后来的慢慢冷掉,慢慢恢复宁静。眼中从恐卝慌到最后的不甘或者是绝望的无奈。

 

 

 

他只是平静的注视着,注视这一个鲜活的生命慢慢的只剩下一副不算好看的皮囊。他记得第一场手术时还是森鸥外带着他,他在旁边看着。周围浓重的血卝腥味道混着消毒水,发苦到让他觉得反胃,沾满血的手套来回在他眼前晃悠,一直到手术结束才冲到厕所吐了起来。森鸥外问他是不是害怕了,太宰治用清水顺势抹了一把脸,撇撇嘴说只是觉得恶心,如果自己以后死掉的话千万不要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森鸥外也曾经提过一次建议太宰治去看看心理医生,但之后每当他要再次开口对方就会选择离开或者换一个话题。那时候的太宰还像现在的中原中也这么大,不会像现在这样滴水不漏的表现出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他羡慕中原中也,羡慕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下去,有期盼,有愿想的,毫不迟疑的走下去的。他就像是夏日的一切,从头到脚,让人的所有的感官总是不由自主的向他涌过去。

 

 

 

他比任何人都能相信中原中也可以活下来。他那么开朗,自卝由,张扬,那么多无厘头的想法,和那双映着大海的蓝色卝眼睛,像是海浪涌上礁岩一样盛大的景象,纯澈而辽远,延伸着未来,是跟所有人都不一样的。

 

 

 

他那么年轻的漂亮。

 

 

 

___

 

 

 

中原中也从病床卝上醒来的时候才是早上的五点多钟,五月初的清晨已经不再像冬天那样昏暗。阳光似乎还泛了粉,从蓝色的窗帘坠到病房里,洒的满地都是。刚下床时那股想呕吐的劲和晕眩又涌了上来,胸口闷闷的倒不是特别痛。

 

他最近难得听话,没到处瞎跑,乖乖地待在病房,哪都没去。

 

可是今天不一样。

 

中原中也慢吞吞地趿拉着一次性拖鞋去卫生间洗漱。

 

他嘴里满是薄荷味泡沫,味道过分清凉,直通到嗓子眼。

 

中原中也叼着牙刷,抬眼看向镜子里。

 

男孩子不羁地挑着凌厉的眼尾和他对视,苍白的脸,和刚刚抿过水的红卝润的唇颜色对比鲜明,像一副病态的画。

 

中原中也抬手抹了抹溅上了水珠的镜子。

 

他对着镜子里漂亮的男孩小声说话。

 

 

 

“中原中也,十七岁生日快乐。”

 

他想了想,补上一句。

 

“希望你可以活到18岁的夏天。”

 

中原中也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琢磨了半晌,才含卝着牙膏沫慢吞吞地又加一句。

 

“好好吃饭,长的比混卝蛋太宰要高 然后嘲笑死他。”

 

正赶巧,今天一天都没有治疗。

 

中原中也逗着猫耗了一个上午,期间太宰治来过一回,但没停住脚步,只是匆匆地将额头与中原中也的一贴,潦草地量完体温,就离开了病房。

 

太宰治每天晚上八点值班,他今早又忙着和森鸥外跑手术,下午肯定要好好歇歇,必定会拖到七点五十九才会从休息室里慢悠悠地爬出来。而尾崎红叶下午的查房任务从未间断,只在早上来给中原中也送了回温暖,就又回去换白大褂急匆匆地去查房。

 

因此他有了接近七个小时的空闲期。

 

中原中也当然不会闲着,他抱着猫偷偷溜到了隔壁病房。

 

隔壁住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叫明日香。在一群行将就木死气沉沉的心脏卝病患者之中,就他们两个没心没肺得像个健康的人一样。再加上年龄相差不大,因此在短短几周时间里,两人就迅速混得稀熟。

 

中原中也敲开明日香的病房门时,姑娘正五仰八叉地躺在床卝上,盯着泛黄的天花板发呆。听见动静了,余光往门口一瞟,见是中原中也,忙一骨爬起来。

 

明日香兴高采烈地举起一只手,“生日快乐,中也君!”

 

“你还挂着水呢,别瞎动,小心鼓针。”他弯腰把猫放在地上,让它自己跑着玩儿,然后抬头看了一眼挂得高高的药瓶,“快要挂完了呢。”

 

明日香也抬头看看,然后抬手拔掉了针。

 

“那就不挂了。”她说。

 

他们这些每天都要挂水的病人都要在手上扎一根较粗的输液针,因此输完液后自己也可以拔掉。

 

明日香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她轻快地摇摇脑袋,说:“猜猜看,我要送你什么生日礼物?”

 

“唔……新款游戏机?”

 

“我还没有那么有钱啦。”明日香耸耸肩。

 

她俯身拉开抽屉,里头码放整齐的瓶装果酒。中原中也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电视广告里常常插播的牌子。

 

明日香呲着雪白的牙对中原中也乐呵:“走啊,姐姐今天教你喝酒,涨涨见识,就当是生日礼物啦。”

 

 

医院明文规定不许带酒,不过明日香从来都不是守规矩的人。她轻车熟路地拉着中也,灵巧地避开心内科的几个眼熟的医生,拉着中原中也上了天台。

 

姑娘把拢在怀里的瓶装果酒往地上一放,热情地叉着腰招呼“尽情挑吧,中也君。”一边说一边指着地上各色的包装袋,给他:“蜜桃味的,苹果味的,橘子味的。”

 

下午五六点的天色略微暗沉,微凉却舒适的风吹过来,浮动了明日香柔卝滑的黑发。她毫不客气地从地上捡起一袋粉红色包装的果酒,对着中原中也比了比,笑嘻嘻地说,“跟你今天衣服的颜色很相近诶。中也今天,穿得很好看。”

 

中原中也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粉红卫衣:“……这是我姐给我买的。”

 

明日香笑嘻嘻地说:“很好看的呀。”她扯了扯自己身上宽大的病号服,不耐地撇撇嘴。

 

“我穿的衣服就不好看。”她白卝皙的手指夸张地捏着病号服一角,“真的超--难看的。”

 

中原中也从地上捡起一袋橘子味的果酒,生疏地撬开瓶盖,放到唇边小小地抿了一口。

 

“好喝。”

 

“就是后劲不小,小孩子不要多喝。”

 

明日香大喇喇地盘腿坐在天台栏杆前。春风浮动吹卷她的发尾,看上去脆弱又易碎,像轻飘飘的花。她把撬下来的瓶盖放在眼前,正对着远处的灯火,看里面折反出来的璀璨光亮。

 

“好久没喝过酒了。”明日香叼着瓶盖感叹,“还是健健康康随心所欲地当不良少女的阶段自在啊,过去现在都没有人管呢。”

 

“明日香家里没有人吗?”

 

“有啊。”漂亮的女孩轻描淡写地回答,“不过不管我。”

 

中原中也惊诧地瞪大眼睛:“嗯?”

 

“真的。”明日香见他不信,可就来劲了。一下从栏杆上跳下来落在中原中也面前,很认真地掰着手指数,“有个弟弟,优秀聪明,还有个妹妹也很乖巧可爱。我叛逆又不良,还得了烧钱的病,还是舍弃掉比较好。毕竟,我从来没有讨过别人的喜欢。”

 

中原中也眨了眨眼睛,哑着声反驳她:“没有,明日香很好。”

 

少年郑重其事的话语逗乐了明日香。她笑嘻嘻地说,“呐,被小美人夸奖的感觉还不赖。”

 

“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我想告诉任何一个人--即使是不被喜欢的我,也是向往爱情的。”明日香大大咧咧地挠了挠头发,自我打趣道,“中也应该不会喜欢听这种伤春悲秋的小女生感言吧。”

 

中原中也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他才小声问道“那,什么是爱情呢,明日香。”

 

明日香认真思考了一下,才中规中矩地回答他

 

“是轰轰烈烈。”

 

果酒的清甜气味散在晚风中,晕染一片柔和月色。

 

“中也。人类的生命短暂,一辈子和谁爱不了几年。而我们这种人看不清前路,只好用蜉蝣一样的生命热烈地去爱,把所有热情燃尽。”

 

“我想,如果在最鲜活的年纪用刻骨铭心的喜欢记住了一个人的话,我也就没有遗憾了吧。”

 

 

太宰治把中原中也接回病房的时候天已经很晚,少年酒量不行酒品却挺好,安安静静地攥着喝完的空酒瓶,和明日香并肩坐着发呆。

 

和太宰治来的还有一个女医生,中原中也看不清她的脸,只听到明日香有些迷糊的慌乱叫了一声。他也有点心慌,可是眼睛聚焦不得。过了好久才消化了眼前影像,这时候明日香已经走了。他的面前,只有一个个子高高的青年,耐心地弯下腰看他。

 

中原中也难得见太宰治皱了眉头,一向上扬的嘴角轻飘飘的下撇。他一时脑抽,向太宰治伸出两根手指,按在男人淡红的唇角,然后往上一提。

 

“不要生气。”他的声线有点软,“乖。”

 

太宰治的火莫名平了。

 

他本是带着一肚子恼火来找中也的。

 

太宰治不愿去想他急匆匆地踢踏着脚步走向喝醉了的中原中也时的心慌意乱。他只知道走到少年面前,劈手夺过了手里精致的玻璃酒瓶看清那低得离谱的度数时自己一瞬间的如蒙大赦。

 

太宰治保持着弯腰的动作戳了戳中原中也的脑袋,“真能作呢,中也。”

 

由于嘴被中原中也提着,还不太能说利索“手放下啦。”

 

中原中也果然听话地放下了手。

 

太宰治没想到,中原中也在放下手之后,就他抱住了。

 

少年抱得很紧,把头埋在他怀里,想要藏住所有情窦初开的无助和慌乱。

 

他搂住了太宰治的腰,青年一低头就能看见他赭色的毛茸茸的脑袋,颜色在月光之下晕染得那么好看。

 

他的心顿时软卝了,声音也放软卝了些“难不难受?”

 

中也依赖地抱着他,小幅度摇了摇头。

 

“太宰,我刚刚和明日香谈了很多。”

 

“谈什么?”太宰治揶揄道,“两个醉鬼相约看月亮么,今晚月色很美。”

 

中原中也闷声闷气地回答他,

“我们在谈爱情。”

 

“明日香说,轰轰烈烈是爱情,细水长流也是爱情。一刻见不着就想,看见了却又不敢直言思念是喜欢,这也是爱情。”中原中也茫然地说“怎么办太宰治,我好像爱上你了。”

 

他抬起脸,撞进了太宰治藏不住无措和慌张的眼。

 

少年睁着漂亮的蓝眼睛,褪去了盛气凌人色彩的瞳孔那么清明,像是最稚拙无辜的孩童一般天真。中原中也捂住心口,对太宰治咧嘴一笑,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这不是太宰治第一次看见中原中也哭,可这是太宰治第一次心痛。

 

他听见中原中也轻声叫他:“太宰治。”

 

——明明一开始相见时不喜欢你。

 

“太宰治。”

 

——明明早就断言说不喜欢虚假厌世的你。

 

“太宰治。”

 

——可我还是不可救药地……

 

喜欢上了你。

 

只有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看到一个人的时候,心口涨得满满,像是存在银卝行里一个世纪的爱情被一次性取出,堵严了内心的小金库。

 

只有遇到你,我才知道。

 

心脏的疼痛不仅代表病痛,也代表了心动。

 

心动的时候,心脏也是会疼的。

 

  活到夏天·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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